悠悠小说网 - 武侠小说 - 万法无咎在线阅读 - 第五十一章 完道立基 虚张其势

第五十一章 完道立基 虚张其势

        举目视之,险壁直突天际。

        似乎这是一处山谷之地。但若是发现此地中仿佛昏晓的光华,尽是从镇定四方的四枚异石中散发,便能断出有几分不对味了。摒弃了这若有若无的光辉,其实此地冷风周游,寒意逼人,兼之并无一丝生机。分明是地下极深之处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人立在正中,形貌兼有真幻之妙,描摹影形,意象却大,似乎要将整个地渊吞噬收藏于指掌之间。

        缥缈宗掌门东方晚晴。

        东方晚晴微一出神,然后踏出一步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隐宗芈道尊等人,邀她一道,暂于阴阳道四秘地的出界口接应,却被她婉拒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芈道尊以为是她对彻底下场、深入棋局尚有所保留之故。其实却不知,是另有要事,非得算定天时、方位皆得其宜方能着手,故而分身乏术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东方晚晴伸手一点,这一寂静深处,忽然多出滴水之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这水滴声愈来愈显,直至汩汩溪流,再到鸣泉阵阵。不多时,在这地渊深处便已聚起一方水池,纵横百丈有余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到了百丈为止,随着水声愈畅,水池却并不继续扩大;又过了一阵,反倒是渐渐缩小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十丈方圆。

        十丈方圆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直至丈许大小的一方源泉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水活性极足,腾然如跃,说是俨然半球或许过了;但也是仿佛馒头发酵一般的膨胀凸起,又或云似是棋子之凸面,只是放大了数百倍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待水泉不再缩小之时,东方晚晴双眸一凝,紧紧盯住水象中的深处,似乎其中藏有什么玄机。

        水中的确藏有布置了一件至宝,只是非有感通天人之境,难以捕捉其形迹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东方晚晴目中,此物却是彰显无疑,乃是一面四四方方的图卷,较之泉眼略小,潜藏与水面三尺之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数息之后,忽然光华一涨,似乎午夜之月华,透过层层土石避障,往者水泉中照了一照。

        泉水中“哗”地一声响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呈现“凸起”的水象,蓦然形迹一变,化作一只五六丈大小的玄龟之象,通体白色。头脑、四足栩栩如生,与血肉之躯无有任何差别;唯有背上龟壳,却是浮幻不定,好似只是光影虚形,并非真实。

        此玄龟只维持了一瞬,电光火石后,立刻不存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就在这“一瞬”,东方晚晴施展动作。

        五指并拢,一抓一收。

        看这动作,倒像是将这白龟的龟壳掀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模模糊糊间,果有无量繁奥文字,汇成一道,仿佛星流一般聚入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过程,道行未臻至境之人看来,不免不明就里。但是若将时间流速放慢了千万倍,便能察出玄机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在某一个瞬间,那龟壳之上甚是奇异、不知是文字还是图画的存在,极为丰满。但是这一瞬间极为短暂,在看似电光火石的玄龟留存之象中,亦只存在了千分之一个刹那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后,这玄龟之上虽然仍旧留存着甚为密集的文字;但是无疑已经疏漏了甚多,好似无端蒸发了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就在那千分之一个刹那,瞬间之呈现,便被东方晚晴抓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息之后,水泉,玄龟,月华,一切都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    东方晚晴立身之处,已在郎朗晴天之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五指一拂,张开图卷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中呈现,果然是仿佛虫叶之文字,古奥莫测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这所谓的“文字”,却呈现二色二相。

        何谓二色二相?

        二色者,赤色,黄色。

        二相者,正如篆刻之法分为阴刻阳刻一般,这卷中文字,亦呈现此二相。那文字并非涂抹于表面,可以轻易辨别,文字呈现黄色者,其形貌微微凸起,仿佛墨汁甚厚而集聚,肖似“阳刻”;而文字呈现赤色者,却是力透纸背,深陷下去,仿佛“阴刻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字迹含义虽不得解,但是风格也是截然不同。约莫黄色的“阳刻”字迹十分清晰,金钩铁划,棱角分明;而赤色的阴刻文字却略显模糊松散。

        东方晚晴放眼望去,“阳刻”黄字占了三成左右,“阴刻”赤字占据七成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双眉一凝,显然十分惊诧;然后露出一丝笑意,又似乎十分满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
        缥缈宗对于魏清绮期望甚高,立志在这一代成就完道伟业,其余诸宗也多半知晓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除却越衡宗知根知底、知晓东方掌门信心甚足外,其余诸宗,对此都是不置可否,似乎觉得此事的可信度十分有限。

        完道之难,无论是已然成就的辰阳剑山、原陆宗,还是其余七宗,皆有清醒认识。

        魏清绮之天资固然是惊才绝艳,但是凭借她一人之力成道,怎么看也是力有未逮。

        以藏象宗为例,其完道之路十停中完成了九停以上,最后所余一部,或许一位臻至“圆满之境”甚或略逊半分的顶尖天才,便可一举任之。度量智力,这是完全可行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缥缈宗明明距离这一步尚有相当距离,仅是圆满境,似乎尚未足够。只怕非得出一位与轩辕怀、归无咎相类的人物,方能承此重任。

        就算东方晚晴亲自教导,帮助也十分有限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按部就班、循序而为,这一推测不能说错。

        缥缈宗内,若是出得一位资质臻至杜念莎、宁素尘这一层次的人物,便可在元婴之后、近道之前,勉力感悟“完道”境界。就在此时,纵然是这位嫡传弟子本人,亦会形成极大信心,似乎自己距离完道大业,唾手可得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这种体悟,宛若潮水起落,绝难风光长存。待时机一变,尤其近道之后再行尝试,反而会觉得这一步并未因有经验在前而变得容易,甚至反倒困难许多,难以复现当日辉煌。

        所留存之“经验”,不过十分之一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等人物,若是一连出现十位,每一位皆取十还一,缥缈宗完道之路,便水到渠成。

        十人之数,谈何容易。越衡宗古今以降,扎根紫微大世界凡三十六万载,道基明确在宁素尘之上的,也不过寥寥数人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,须得另辟蹊径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日手段,《刹那索微图》。乃是东方晚晴和本宗前两位道境大能前后相继,一同成就,方是缥缈宗自信完道的真正倚仗。

        试法一瞬,捉住那遗失的“十分之九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,举一反九依旧有极大难度,将来动用此图之时,未必就定能圆满无缺。

        万幸魏清绮不辱使命,初试法门,十取二三。如此,近道境后索忆“阴文”,当是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这一步,缥缈宗完道之路,已可如越衡宗一般,提前宣告“完成”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韩太康负手而立,双目遥视。

        面前一道遁光之影尚未消散,两封符签裹着一道淡青色的人影,顷刻间便奔走出百里,又一晃一跃,明白无误的遁出界外。只是那青色人影回眸一望,目中清楚可见其不甘之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这一刻,韩太康的精神气象再也支撑不住,袖中似有一物光华一闪,立刻暗淡;然后其身骤然一“垮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半是驾驭遁光,一半顺势坠落,就这般径直栽落下去,坐倒在地。

        观其面目似黑似白,面上冷汗直流,竟是如雨一半自下颌落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妖族本力,实在太过难缠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战,胜得侥幸之极!

        修为到了最顶尖的层次,道术源流,皆是自成体系,讲究兼容汇通。无论是九宗即将赴会的诸宗嫡传,还是异域中高明如席乐荣、御孤乘、秦梦霖等人,都并不例外。

        就以韩太康的同门木愔璃为例,其一十七种神通,层层递进,最终以“人我之余”兼通内外,成就一大巅峰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韩太康却是走上了一条极为罕见的道路。其所修一十六法,不分主从,每一种皆杂乱无章;又或者说任意一种皆能以之为主,发挥出甚强战力。乍一望去,似乎在生克变化中占据极为有利的地位。

        譬如方才之战,一十六种神通一一试去,自己两种神通道术,对于抵御朗炼的本命神通极有神效;而另外三种神通,又极为克制朗炼的防御手段。两相结合,立刻便大占上风,打得朗炼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不明虚实,对方或许会分外高看韩太康一眼,甚至以为他是不亚于魏清绮一流的人物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朗炼是知晓韩太康在三十六子图中之排名的,因此对于这战局尤其不能接受。

        数名之差距,凭借妖族与人修之差别,竟尔败势立彰,何其古怪!

        未过多久,韩太康便感到朗炼之心意,有所动摇;血气上涌,渐渐焦躁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有得必有失。韩太康的神通道术,既然享受到趋利避害、针锋相对的好处,就要承受神通杂糅不谐、混同丛脞的弊端。同等层次的神通法门,他不但法力消耗略多,同时精神上也要承受特殊的压力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朗炼窥见虚实,咬牙坚持,谁胜谁负还真难说;起码韩太康自以为绝不乐观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在越衡宗内,木愔璃、宁素尘二人,乃是正兵,意在堂堂正正取胜;而韩太康的定位,乃是奇兵,意在出其不意。为了匹配韩太康的神通道术,宗门赐予其一件异宝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时辰之内,纵然其气机紊乱,神思疲敝,表面上看去却似乎精神焕发,挥洒自如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并非纯粹的攻心之计,更是干扰了敌手对其状态的判断。虽然朴实,却十分实用。先前隐宗小界之中各自试招斗法,除却归无咎、秦梦霖外,尚无第三人能够看穿这一“伪装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此物承受道极限之际,朗炼终于败走。

        足足休息了半个时辰,韩太康自感神完气足,这才施施然起身,寻那“浊气之象”去了。